夜里佛堂空悚,只有一盏烛火陪她,她尚年幼,跪在冰凉的石地上,说不怕不疼是假的,咬着牙写了没多久,膝盖就疼得受不了。
这时忽听风声呜咽,一个人影从侧面的窗户翻进来,悄无声息的溜到她身边,她看着来人一时惊住。
&ldo;陛下。&rdo;
十四岁的萧承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小心的向外看了一眼,确认周围的侍卫过去,才道:&ldo;我将看守的嬷嬷迷倒了。&rdo;
谢柔无奈的笑了笑,又有点担心的道:&ldo;陛下,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,若让皇后知道……&rdo;
他哼了一声,道:&ldo;那老妖婆不会知道的。&rdo;
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月色下闪着光,犹豫了一下,道:&ldo;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,皇后背后有右相撑腰,现在我收拾不了她,不过以她嚣张跋扈的性子,肯定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,到时清算也不迟。&rdo;
谢柔点头,而后就想劝他回去,萧承启却不肯,还从怀里拿出一副护膝递给她,有点不自然的道:&ldo;这是我让卓叔赶制的,你先戴着。&rdo;
屋里光线暗,谢柔谢过他,没仔细看就收下了。
萧承启又陪她待了一会儿,临走对她说:&ldo;佛经的事不用担心,我已经安排人手誊写了,你先在这里呆上一日,明晚我再来。&rdo;
谢柔觉得他独自行动不大妥当,萧承启不以为然,解释道:&ldo;旁人来,我不放心。&rdo;
这句话,她连同那副护膝记了好些年。
护膝做工粗糙,卓叔自幼伺候他,针线用得极好,这护膝一看便不是出自他手,她第二日对着日光,看着那歪斜的布料,也就明白了。
这件事,云姑是知晓的,而雀儿不知道,她便用了个由头,将雀儿支走,轻声道:&ldo;煊少爷提到旧约,娘娘心里不快活了?&rdo;
谢柔对着她,甚少隐瞒心思,便道:&ldo;哥哥在信里说,想让我离开,我还拿不准。&rdo;
云姑想了想,道:&ldo;那娘娘翻出这副护膝,是……舍不得皇上?&rdo;
闻言,谢柔摩挲棉布的手顿了顿,半倚在矮桌上,她沉思许久,道:&ldo;云姑,你觉得这些年皇上待我如何?&rdo;
云姑思量了一刻,直言道:&ldo;奴婢跟随娘娘八年,有些事情不敢妄言,但奴婢觉着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。虽然……&rdo;
谢柔把话接了下去,淡淡道:&ldo;虽然我们没有夫妻之实。&rdo;
云姑默然。
&ldo;这个倒是其次,可云姑……&rdo;她敛睫道,&ldo;皇上并没有将我当作家人。&rdo;
&ldo;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满意的,我们配合默契,进退同裾,彼此在朝廷后宫事务上知无不言,但这些不是皇后的身份该做的,比起皇后,我更像一位合格的盟友对不对?&rdo;
云姑听着有丝讶异,这些话谢柔从没说过,也许是谢煊的信真的乱了她的心,才会不由自主的想这么多。
&ldo;除了朝中的事情,关于他自己,我都不甚了解。&rdo;包括萧承启不能触碰旁人的病因何而来,她一概不知。
&ldo;娘娘……&rdo;云姑不知该说什么。
&ldo;所以,就像哥哥说的,我走或留,对于皇上来说,都不重要。&rdo;谢柔道。
她表现的很平静,云姑看穿了她心里的症结。
&ldo;娘娘,那么你想走么?&rdo;
谢柔看向她。
云姑道:&ldo;奴婢认为,娘娘大可不必为难,只需随自己心意去做,其实走不走、呆在哪里都是其次,想不想走才是最重要的。&rdo;
月光从窗户照进来,铺了满身,伴着烛火影绰摇曳,谢柔想了半晌,微低头叹了口气:&ldo;我不想走又能如何,云姑,他不喜欢我。&rdo;
&ldo;现在右相已除,他甚至……不再需要我了。&rdo;
她一贯清醒,无论是斩荆披棘排除异己,还是面对虚无缥缈的感情。八年后,他不再是十四岁的少年,不需要她的陪伴了,他有足够的力量执掌江山。
谢煊比她早一步戳破这层窗户纸。
作者有话要说:谢依依:云姑,他不喜欢我。
萧直男:谁说的,我没说,我没有!
第4章去留随卿
谢柔用了三日的时间思考离宫之事,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,但在此事上也纠结了好一阵子。她承认自己放不下萧承启,但搞不清楚究竟是感情层面的,还是习惯上的。也许是因为有夫妻之名,相处久了,难免产生依赖。
这几年她忙得没时间去想以后的事,如今闲下来乍一思虑,颇为头疼。本打算给兄长回信,拿着笔也是起起落落,揉皱了好几张纸,一个字都没写出来。
窗外秋雨淅沥,风吹得人心凉。她捏了下发冷的指尖,索性不去想回信的事,在宣纸上练起字来,全当打发时间。
字迹娟秀又利落,收放有度随心而动,第一个便是&ldo;和&rdo;字,她微顿,将这张纸放在一旁,想着政通人和,百废待兴,倒与眼下的情景相符。两人年少的时候,萧承启偶尔会跟她讲曾祖父文宣帝的故事,他说,曾祖父在时,唐国很强盛,以文治国,极有大国风范,因国库丰裕,四方来朝,十分和乐,他说有一日,他也要做曾祖父那样的皇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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