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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(第1页)

莲花婶因为这件事儿,跟程宇怄气怄了挺久,到临近年关才缓过来。她每回看见程宇,气哼哼地递个白眼儿,不搭理他。

做媒拉纤这种事儿就是这样,成了的话皆大欢喜;一旦不成,谈掰了,熟人之间搞得挺尴尬。程大妈也觉得特对不住李莲花,见着院儿里相处多年的老邻居,都抬不起头来。

隆冬时节,暖气片子热得烫手,在窗玻璃上熏出一片白花花的哈气。

程宇接了一盆儿水,搁在暖气上,做成山寨加湿器。

窗外墙根儿下摆了一溜大白菜,冻得硬邦邦的,鲜绿菜叶子上带着一串儿小冰渣儿。现在生活渐渐好起来了,郊区的菜农都是用暖气大棚种菜,京城冬天的菜市场和超市里也有充足的蔬菜供应。然而,大杂院儿里这些过惯了朴实日子的老人儿们,还是习惯过冬储存便宜大白菜。

屋里墙旮旯还有两只小瓦罐,密封得严严实实,那是程大妈腌的酸菜,准备元旦的时候拿出来吃。

程大妈吃过降压药,靠在被子垛上沉思,翻来覆去地,忍不住招呼程宇:&ldo;儿子,你过来。&rdo;

程宇乖乖地拎个凳子在床边坐了。

程大妈面露忧愁:&ldo;儿子,妈好久没跟你聊聊了……你跟我说说,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呢?&rdo;

程宇垂眼嗫嚅道:&ldo;没怎么想的。&rdo;

程大妈:&ldo;咳,咱娘俩有啥心里话还不能说的呢?你是不是另外喜欢上什么人了?喜欢谁就带回来,妈给你掌眼,我看人特准!&rdo;

程宇轻轻摇头:&ldo;没有。&rdo;

程大妈表现得很开明豁达的样儿:&ldo;你喜欢谁妈又不会反对,你要是像你们所里华子似的找个郊区农村的,妈也没意见,人好、对你好就成,真的!&rdo;

程宇:&ldo;……&rdo;

能说实话吗?程宇心想,自个儿要是把罗战领回来跟老妈说,就是这人,您帮我掌掌眼,这厮是真心的么,您能接受这&ldo;媳妇&rdo;么,老妈不得背过气儿去。

程大妈声音有些哽咽,抹了抹眼角:&ldo;咳,你这孩子,你一辈子单着啊?那我以后要是不在了,谁伺候你,谁照顾你啊?&rdo;

程宇心里针扎似的难受,好像对所有人都亏欠着都愧疚着,可是转头再一想,其实夹在中间儿最挣扎最纠结的是他自个儿,自己都对不住自己。

程宇垂着头,狠狠地啃咬嘴唇,半晌说:&ldo;妈,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结婚,找一个人凑合着过日子。

&ldo;结婚应该是俩人有了感情,特别深的那种感情,水到渠成的事儿,就像您以前跟我爸,俩人多好啊……我也想像我爸爱您一样找个自己特喜欢、特想照顾一辈子的女孩儿,可是,没那种感觉……&rdo;

程大妈让程宇说得,眼泪儿就啪嗒啪嗒掉下来,拿小手绢儿不停地抹。

程宇的爸爸活着的时候,每天骑自行车去国子监街上班儿,在首都图书馆做了二十多年的古籍文献管理员。

他夏天每晚下班儿的时候,自行车把上挂着两个菜兜子,车后座上夹着个大西瓜。进了大杂院儿往小厨房一看,程宇的妈妈一定是在小厨房里给老公儿子做扁豆凉面、茄子汆儿面呢。

后来程宇考上八中,每天上下学骑自行车跑挺远的路,早自习晚自习,冬天早上摸着黑出门儿,晚上摸着黑回家,挺用功,挺懂事儿的。

程宇的爸爸有一阵儿总是咳嗽,呼吸不畅,再后来就突然病倒了。进医院一查,肺癌。常年在图书馆里工作,或许是职业病,整天在阴暗发霉的地下室资料室里查阅古籍旧书,编排目录档案,吸入了致癌的粉尘,感染上肺病。

住院治病花了很多钱,家底儿都快掏空了。

程宇的爸爸没剩几天的时候,就把儿子叫过来,拉着手悄悄地说:&ldo;儿子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,你可得记好了,别给我忘了。

&ldo;咱家你爷爷那小书房里,红木书桌下边儿有个夹层,我还藏了一张存折,咱家其实还有钱呢……你先甭告诉你妈,告诉她了她又得着急麻慌地把这钱全拿出来给医院了,我想给她留点儿钱吧。程宇,你过了这阵儿再告诉她,明白么?可别让她把那红木桌子当成废品,直接给我卖了……

&ldo;密码是我跟你妈的纪念日,她知道的,猜的出来……&rdo;

程宇的妈妈后来从小书桌的夹缝里把那张存折抠哧出来,捧着,在小屋里坐了一整天。她自言自语似的唠叨说:&ldo;给我留这么一张存折,干什么呢?

&ldo;钱还在,人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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