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茫茫,宫中静谧无声,平霓幽幽向外望去,灿烂的阳光屋檐上落下,照在院中的草木之上,一片苍翠被染上点点碎金。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暖意,浅浅的笑了,像是对于母亲前半生的自嘲,原来她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,只不过极其短暂。
人生居然如此多艰,一步错便步步错。
她笑着笑着,察觉宁妃温热的手指触到了自己湿润的脸颊之上,这才发现两行清泪早已悄悄流下,沾湿了宁妃的手指。
女孩潋滟的面孔脆弱至极,宁妃缓缓抚过她的眼泪,哀叹一声:“时到今日,你才算是把前尘往事都明白了透彻了,哥哥让我告诉你这些,并不是为了让你难过,而是希望你以后都过些不难过的日子。”
平霓何尝不懂,往事如流水,就算是极其痛苦的回忆,也有消亡的那一天,可是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,便只能逃避,像一个在风中摇曳的影子,慢慢消失在消失在俗世之中。
平霓转过身去,擦干自己的眼泪,宁妃深吸一口气,转动着手中的玉镯,她面带着凝重,不疾不徐的说道:“从今往后,你绝对不能再留在京中。我会跟随哥哥的安排,送你远走高飞。”
平霓脆弱的面孔划过一丝哀伤,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,嗓音沙哑至极:“这是陛下的旨意?”
宁妃摇了摇头;“陛下无法支配哥哥的意愿,此番也是哥哥无奈之举,太后要杀你,她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你,你最好离京城,越远越好。”
“我已有家室。”平霓抬起头来:“娘娘知道的,我成婚了,与镇北侯府家的二公子。”
她的身影如同狂风暴雨中依然挺立在枝头绽放的鲜花,坚强如斯,却也脆弱如此,仿佛只要自然产生一些恶劣的变化,她就立刻凋零枯萎。
明知此事要维持下去如同天方夜谭,甚至早就做好了分离的准备,但是到了真正的时刻,心中的不舍却像是河水决堤。
她不舍得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感伤。
可是她知道,这也许是命中注定,既相识,又相知,甚至相伴,这只是老天爷看她度过了疾苦的前半生,赏赐给她的片刻的欢愉。
她已经觉得满足,拥有这片刻的幸福已经足够让她的余生都能感受到淡淡的暖意,只是无法下定决心。
她咬着牙,发丝在阳光下如轻轻飘动,像是有千万种晦涩难言。
“他并非你的良人,你知道的。”宁妃淡淡瞥眼过来:“你是末帝的女儿,末帝在皇宫之中自裁的时候,他的父亲正兵临城下。”
“这段姻缘不会被世人承认的。”她的神情泛起一丝波纹:“孝音,莫要自苦,也莫要苦了你的心上人。你的前半生已经过得太痛苦。放下一切吧。”
风吹动平霓的头发,她不知又哭过几回,过了半晌终于慢慢抬起头来,眼神悲怮,哽咽着说;“我要去与他告别。”
这是个荒唐的请求,但是宁妃最终还是心软,点点头同意了。
天黑时分,卦道人终于回到宁妃宫中,他神色紧绷,不用问也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许多事。
“太后宫中今日杖毙宫女数十人,午后又杀死宦官亲随十数人。”他冷淡着眼神,紧紧攥着拳头;“宫中血溅三尺,慈宁宫门口血流一地,陛下却一言不发。”
他冷笑一声,少顷挂上笑容,问平霓:“小姐,我们出宫吗?”
平霓站起来,与宁妃告别,走至宫门前,才发现为了避人耳目,卦道人不知从何处驾来一辆马车。马车幽寂的停在那里,像是黑夜中的魔鬼。
这深宫之中,处处都藏着冤魂,平霓不敢再留,与卦道人一起上了马车。
“小姐。”卦道人取出一个黑色的药瓶,递给平霓:“回到侯府之中,你要尽快脱身,将此物给谢公子吃下去,便可无忧。”
平霓接过来一看,里面只装着一粒药丸,大致是让人短暂昏睡的东西,她坐在车中沉默良久,从车帘中涌进来的风慢慢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,她面容憔悴了许多,依靠在车壁上,苦笑一声:“若我违背了先生的意愿,还想在继续留在府中,享受这片刻的欢愉呢?”
卦道人与她对坐,车中暗淡的光线让他苍白的面容忽明忽灭,他年少时一定极其俊朗,隐隐能看出一些当年的风姿。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极其不忍心,最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,抚上了女孩的头发:“孝音,你也不是一个笨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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